「四行书」
像苏东坡这样的人物,是人间不可无一而难能有二的。
苏
轼
自题金山画像
心似已灰之木,身如不系之舟。
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。
苏轼,字子瞻,号东坡居士,北宋著名文学家、书画家、美食家。
1037年的1月8日,苏轼出生于四川眉山的一个书香门第。 从小饱读诗书,又极有天赋的他,二十岁上京参加了卧虎藏龙的“千年科举第一榜”,依然名列前茅,还获得了文坛大佬欧阳修的赏识。
一时间,苏轼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。
张爱玲说:“出名要趁早”。年仅二十岁就中了进士,又被欧阳修感慨:“三十年后,没有人还记得自己”,年少成名的苏轼完美地阐释了什么叫青年才俊,什么叫前途无量。
但若他一生就如此顺风顺水地活下去,可能宋代的词坛就少了一位璀璨的巨星。
正如叶嘉莹所说,苏轼是一个在苦难中完成了自己的一个人物。
若是没有之后的漂泊人生,或许,我们永远不会发现他既有生命的广度,又有灵魂的深度。若是没有苦难和苟且,或许他还创造不出让我们惊叹的“诗和远方”。
苏轼曾说:“吾上可陪玉皇大帝,下可陪卑田院乞儿。”
拿得起锦衣玉食,也拿得起布衣粗饭,
能在最低的境遇,活出最高的境界,
把眼前的苟且活成了诗和远方。
这就是独一无二的苏东坡——温柔、豁达、通透。
- 温柔 -
苏轼是一个很温柔的人。
在杭州任职的时候,他曾写诗给当时已经58岁的好友刘季孙:
荷尽已无擎雨盖,菊残犹有傲霜枝。
一年好景君须记,最是橙黄橘绿时。
——《赠刘景文》
千万别觉得自己已到迟暮之年。你看,在这深秋时节,荷花已经残败地荷叶都枯萎了,只有那菊花还傲霜挺立着。朋友啊,记住我的这句话:一年中最好的时候就是这橙黄橘绿的深秋啊。
这一番话,既赞了好友的气节,又非常巧妙地勉励了好友——这是意志消沉的时候吗?正当人生成熟,千万不可妄自菲薄,误了这好时光。
又比如说,在送别老友钱穆父的时候,他是这样写的:
一别都门三改火,天涯踏尽红尘。
依然一笑作春温。
无波真古井,有节是秋筠。
惆怅孤帆连夜发,送行淡月微云。
尊前不用翠眉颦。
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。
——《临江仙·送钱穆父》
一别三年,你踏遍天涯,看尽红尘万千事。但我们再见时,你的一笑依然如春风一般温暖。见面匆匆,离别也匆匆,但千万别伤心。光阴是百代之过客,天地是万物之逆旅,既然我们都在路上,又何必计较眼前的聚散呢?
温柔如苏轼,虽然也不舍,但依然以一种洒脱的态度,宽慰友人。
他不但对朋友温柔,也对生活很温柔。
虽然日子过得艰难,但他依然苦中作乐,爱美食,也会享受。把普通的柴米油盐,过成了风花雪月。
比如他在《浣溪沙》里记下的一次野炊,成为了多少人对生活的梦想:
细雨斜风作晓寒,淡烟疏柳媚晴滩。
入淮清洛渐漫漫。
雪沫乳花浮午盏,蓼茸蒿笋试春盘。
人间有味是清欢。
——《浣溪沙·细雨斜风作晓寒》
那一盘鲜嫩的春笋,那一盏乳白色的新茶,就是人间至味。
- 豁达 -
说到面对苦难的态度,“谪仙人”李白只会“仰天大笑出门去”,特别飘渺,特别没有现实感;诗圣杜甫则是“艰难苦恨繁霜鬓”,日复一日的凄苦 。而苏东坡,则选择坦然面对。
比如在《定风波》里,苏轼这样写:
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
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
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
山头斜照却相迎。
回首向来萧瑟处,
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——《定风波·莫听穿林打叶声》
在雨中行走,别听那穿林打叶的雨声,不妨一边唱着歌、吟着诗,一边悠然而行。竹杖和草鞋轻便胜过骑马。 又有什么可怕的呢?一身蓑衣,任凭风吹雨打,我照样如此过完一生。
很多时候,我们不是被“雨”打倒的,而是自己被自己吓倒的。任凭外界如何变化,我心无惧,什么坎都能过得去。
苏轼就是有这样一种能力,身陷囹圄而不沉沦,泰山压顶而面无惧色。 甚至于被贬谪到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岭南,也能悠然地吟出一句: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:
尽道清歌传皓齿,
风起,雪飞炎海变清凉。
万里归来颜愈少,
微笑,笑时犹带岭梅香。
试问岭南应不好,
却道:此心安处是吾乡。
——《定风波·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》
- 通透 -
虽说苏东坡豁达,但他的豁达和大气,不是“傻白甜”,而是看透了一切之后的通透。 他目光放远,“把自己的悲慨融合在开阔博大的景色之中,融合在古往今来的历史当中”:
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。
故垒西边,人道是,三国周郎赤壁。
乱石穿空,惊涛拍岸,卷起千堆雪。
江山如画,一时多少豪杰。
遥想公瑾当年,小乔初嫁了,雄姿英发。
羽扇纶巾,谈笑间,樯橹灰飞烟灭。
故国神游,多情应笑我,早生华发。
人生如梦,一尊还酹江月。
——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
是啊,那么多英雄豪杰都付与了一江春水,我苏轼也有一天,也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,那么,现在的苦厄又算得了什么呢?
苏轼的后半生,除了贬谪,也是有升迁的。宋哲宗时期,他曾一度被召回,官至翰林学士。 但这一次的他,不复年少,只想离开“虚苦劳神的浮名浮利”,做个闲人,一张琴,一壶酒,一溪云,便够了:
清夜无尘。月色如银。
酒斟时、须满十分。
浮名浮利,虚苦劳神。
叹隙中驹,石中火,梦中身。
虽抱文章,开口谁亲。
且陶陶、乐尽天真。
几时归去,作个闲人。
对一张琴,一壶酒,一溪云。
——《行香子·述怀》
现在,许多人追求诗和远方,似乎背上行囊,就能逃离苟且的现实,遇见奇迹。
但苏轼告诉我们:
不要逃避生活,不要厌恶现在,诗和远方,是从心灵出发的。而生活,也是从心灵开始的。
以无生之觉悟做有生之事业,以悲观之心境过乐观之生活。
如果你做不到,至少也要把这一辈子的浩然之风用尽,别让此生只有一地鸡毛。
文/编辑:萧萧木下
图:崔军,业余摄影爱好者,喜欢读书、音乐、自驾车旅游